自此事后,孙文山便得了个绰号——孙半仙。人人都传他是半仙之体,眼观阴阳,推命改命,无所不能。可以说,在白庙县有人可以说不知道县长是谁,县委书记是男是女,但绝对没人说他没听过孙半仙的。
村民们一听孙半仙来了,一下子围上来一堆人,都想一瞻半仙风采,抑或是沾点仙气什么的。方成斌方瑞也都下来车,远远看见众人簇拥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慢慢向这边走来,大概就是孙半仙了。孙半仙看起来远没有方瑞想象的那么仙风道骨,只是一个黑瘦的老头,不过看起来精神矍铄,两只眼睛炯炯有神。
刘金水看着人越围越多,怕耽误正事,于是,好言劝散了众人,领着孙半仙在村子里四处转了起来。
尽管大多数人都已散去,可还是有些赖汉闲人或者顽皮的小孩跟在半仙后面乱转,这里面就包括了方瑞和方成斌,亲眼看着半仙推阴断阳,对于方瑞来说可是一个难以抗拒的吸引啊。而方成斌显然对此没有半分兴趣,可心里深知这片地方很不太平,而自己的儿子又是个好奇心上来就不知死活的主儿,这会儿肯定是拉也拉不走了,所以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方瑞,生怕一下子没看好又他捅出什么漏子来。
孙半仙悠悠地把村子转了一圈,一会点头,一会摇头,一会掐掐指,一会念念词,最后孙半仙来到了"白事一条街"的街口,皱着眉看了半天,在新修的水泥路上跺了几脚,良久方才叹了口气,说道:"败了……"
刘金水脸色一变,赶忙上前问道:“半仙,啥败了?”
“风水败了。”孙半仙说完这句话,随之又叹了一口气,“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股阴邪之气里面,这股阴气还很重,像是被压制了很久,在这个街口本来有个东西镇住它的,现在那东西已经不在了。这股阴气便找到口子出来开始害人了。”
在来之前,刘金水丝毫没有向孙半仙提过老黑槐的事,现在听孙半仙所说的和老一辈人所传闻的如出一辙,便对此事更加确信不移,心中早就把刘长安骂了不知多少遍了。
“那半仙您看可有啥法子补救没?”刘金水焦急地问道。
“法子嘛……有一个,在这个街口修一座庙,别供奉上土地,河神和城隍,每日敬香烧纸,兴许能镇住这股阴气。”
刘金水见这么折腾,也只换来半仙口中这个“兴许”两字,仍旧不是很放心,刚要开口还想说什么,只听后面跟着看热闹的人中有一个人问道:“半仙,把原先在这里的那棵老黑槐再种到这里不就行了,不需要那么麻烦吧?”
刘金水回头一看,说话的不是本村人,而是今早来这里推销敛葬物品的方成斌。
孙半仙喃喃自语道:“原来这镇邪之物是棵树啊……”随后看着发出一声轻笑,“人挪活,树挪死,一件死物怎么能镇的了邪气。”那语气就像是听到一个小学生不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一样。
旁边看热闹的人也跟着一阵讪笑,一棵刨了根的老槐树再种到这恐怕也就只剩下刘长安说的“阻碍交通”这么个用处了。
方瑞赶紧扯了扯他老爸的袖口,示意他别再这儿人了,好好卖你得棺材就得了。可方成斌张口又来一句:“这里盖庙怕是不合适吧,半仙您要看仔细了。”
孙半仙诧异地瞧了瞧方成斌,揣摩他这话什么意思。孙半仙平生给人看相算命,可以说阅人无数,眼前这个人一看就是个做生意的商人,可他好象对自己在这里盖庙颇有看法。孙半仙一向认为风水阴宅,是关乎人家后世几代的大事,容不得半点马虎大意,所以虽然声名显赫,但他在风水一事往往慎之又慎,所以当有人对他的看法提出置疑的时候,尽管说置疑他的人是像方成斌这样的门外汉,他也要再思虑一番。半仙记忆力超强,在村子里转了一圈,对村子的地形走势,各家各户房屋布置,了然于胸,他又把每个细节细想了想,掐指算了算——没错啊,这里的确是盖庙镇邪的极佳之地啊……
一边的刘金水看到方成斌说这里盖庙不合适,便扯着嗓子吼道:“有啥不合适的!他刘长安要是再敢说什么阻碍交通的屁话,我们就把路给他刨了!”
“对,对!”旁边的村民也跟着叫起来,他们本来对刘长安刨老黑槐时心里就微微有些不满和担心,但为了一些莫须有的理由去得罪乡长兼族长的刘长安,也觉得犯不上,现在听了孙半仙刚才的话,知道了这简直就是关系到自己生死存亡的大事了,所以说什么也不能由着刘长安乱来了。
孙半仙听到众人的话,才稍稍安心,原来方成斌的意思是担心阻碍交通啊,不过这似乎就和他的风水没多大关系了,自己的职责就是给人提个建议,至于实施不实施,怎么实施就不关自己的事了。
众人于是开始商议怎么盖这个庙,家各户凑多少钱,到哪买木材石砖,请哪建工队盖庙,哪的采石场刻神像等等。
正在这时,孙半仙慢悠悠地说出了一句话惊呆了在场的众人,“这个庙虽然能镇住这股邪气不再外泄,可对于那部分已经跑出的邪气我却没办法收服。我只是一个看风水的,不是降鬼捉妖的道士,恕老朽无能。”
“啊——”众人一下子傻了眼。刘金水更是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其实也无怪刘金水会请错人,因为在村里老百姓的眼里,这些看风水观阴阳的和捉鬼降妖的道士都属于一类人,没有特别明确的概念划分,而且孙半仙的名气这么大,早被以讹传讹成了半仙之体,星宿下凡什么的,捉个小鬼,还不是手到擒来。可谁成想请来的高人竟然撂了这么句话,这着实让人泄气。
可孙半仙接着的一句话就直接把人的气全给泄光了:“我推算那邪物今晚便会出来作祟,各位好自为之,老朽告辞。”说完,孙半仙也没要酬金便走了。
刘金水呆坐原地,哭都哭不出来了。众人围着他七嘴八舌的开始合计。
“什么半仙嘛,抓个小鬼都不会抓?”
“现在说这些还有屁用啊,赶紧想个主意吧。”
“不如到附近的庙里求个符吧?”
“呸,你又不是不知道,咱们县里面的庙都不供神仙就供着块石碑,怎么求符啊。”
“不如今晚别回家了,你们家人搬到别的地方住一晚?”
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,再说那鬼要是认准了一个人躲哪里都不用。”
“要不赶紧到其他地方的大庙里请个和尚来吧。”
“远水解不了近火啊……”
“各位各位,试试我们方记殓丧用品器材经销中心的护宅平安符吧,镇邪护宅保平安。”
众人一看是刚才和半仙顶嘴的方成斌,便不由的白了他一眼,没搭理他。谁知刘金水忽然回过神来,一把抓住方成斌的手,问道:“大哥,你这个符真的管用吗?是从哪里弄来的?”
方成斌勉强的笑了笑:“一个世外高人留下的,效果嘛……用了都说好啊,哈哈……哈哈……”
方瑞一把把自己的老爸推到了旁边,别人不知道,他可对那些护宅平安符清楚的很,都是方成斌猫到屋子里自己画的鬼画胡。效果好,那是因为没碰到鬼,碰到鬼和废纸没啥两样。
“大叔,有护宅平安符当然是好,我在咱们县游历时也听过几个降鬼的偏方,据说非常管用,不如今晚就在那小鬼的身上试试。”
方成斌一把把方瑞拉到一边,低声训骂道:“你小子不要命了!就你听来那些偏方,给鬼挠痒还差不多,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在这儿胡来,跟我回家去。”
这时,只见刘金水扑通一下子跪下了:“谢谢啊,小哥,你可一定要救我们家人啊!”
方瑞长这么大几时见过别人给自己下跪,一时间手足无措,都不知说什么好了。
方成斌赶紧搀起刘金水:“你看这是干啥啊,你说他一个小孩子家的,他懂什么……”方成斌还没说完,就被刘金水给打断了:“大哥,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,都是救命的菩萨,有这些个护宅平安符还有你们家孩子的本事,我们家有救了,我们家以后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报答你们啊~”说完,竟然咚咚的开始磕起头来。
方成斌父子二人赶紧搀起了刘金水。
看额头乌青,老泪纵横的刘金水,方成斌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……
夜幕很快降临了。
乡村的夜间比不得县城,天一擦黑,忙碌了一天的村民往往很早就都关灯歇息了,除了偶尔回荡几声隐约的狗叫和一些夜里醒来的婴孩哭声,四周一切都隐藏在静寂和黑暗之中。
相对于县城的喧嚣,方瑞心底里更喜欢这里宁静的环境,可是此刻这些宁静中间似乎隐藏着许多说不出的诡秘和压抑,方瑞知道这些其实都来源于孙半仙的“我推算那邪物今晚便会出来作祟”这句话。
此刻的方瑞与其说是紧张害怕还不如说是有些期待的兴奋——方瑞虽然搜集了许多灵异的故事和降鬼防鬼的偏方,也尝试了一些见鬼的法子,可是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鬼。他的生辰八字斤两并不重,常理说这种撞邪的机会也算不小。若按“夜路走多了,早晚会撞见鬼”的俗语,方瑞这号人早就不知遇到多少鬼了,可他偏偏一次都没碰上。